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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面啟動：潛入你的夢，創造潛意識！？—談夢與睡眠障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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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床心理師 劉瑞華
在電影「全面啟動」中，李奧納多所飾演的盜夢者，透過儀器的連接，可以進入別人的夢中盜取秘密資訊。在夢中，這些秘密會由上鎖的盒子、保險箱、金庫等地方保護著，尤有甚者，還可以更「高段」地在夢中「植入」意念，讓作夢者以為是自己的。電影中很多讓人目眩神移的場景變幻，夢中還有夢，潛意識下還有一層層更深的潛意識，充份展現了「夢」的神秘與迷人之處。
本文劇照來源為得利影視
睡眠的結構與做夢的生理機制
從睡眠的生理學來說，睡眠由淺到深，可分為四期，第一、二期是淺睡，第三、四期是深睡。隨著睡眠的加深，由儀器所顯示的腦波會變慢下來，波幅也變大，身體內器官系統的機能也跟著緩慢下來，包括肌肉張力、心跳呼吸、腸胃的蠕動等。另外還有一種很特別的睡眠期，在這個階段，腦波會回到清醒時的樣子，肌肉張力卻降到最低，眼球會間歇性地來回移動，就是所謂的「快速動眼睡眠」。一個晚上的睡眠，會經歷好幾個由淺到深、到快速動眼期、再由深到淺的循環。一般來說，一二期的睡眠約占整晚睡眠的50%，三四期的睡眠約25%，快速動眼睡眠約25%。如果我們把一個處在快速動眼期的人叫醒，有很高的比例會說他們正在做夢。研究發現，快速動眼睡眠和學習記憶有關，如果白天接受的資訊過多，則可能會讓晚上的快速動眼睡眠增加，在這段期間，大腦的活動就像是在分類、處理、貯存白日所進來的資訊。所以，做夢對人類來說，其實是很重要的活動。
「多夢」不一定代表睡不好
很多人會為多夢所苦，他們經驗到睡眠好像不斷被作夢所干擾，這些夢不一定是惡夢，但是卻讓人感覺到整晚大腦的活動都沒有停下來，沒有進入深睡時那種一覺到天亮的感覺，有些人甚至會認定他沒有睡著。不過，從客觀的睡眠生理學來看，作夢也是睡眠週期之一，有做夢就表示有睡著。而且，按照睡眠週期的循環，有做夢表示有進入快速動眼睡眠，要進入快速動眼睡眠，就要先經過前面的淺睡期、深睡期。正常人其實每天晚上都會做夢，只是作夢的記憶痕跡消退得很快。如果是突然間被喚醒，較容易記得夢境，但如果注意力轉移，或是過一段時間再回想，夢境的痕跡就會模糊起來，夢裡的故事也就消逝無蹤，所以有人會覺得他沒有做夢。
所以，多夢的人有時候並不是真的做比較多的夢，而是他比較會記得他的夢。在一般所謂「淺眠」的人身上比較容易發生這樣的現象。他們在睡覺的時候，比較容易出現零星短暫的清醒期，就像把正在做夢的人叫起來，他會說他在做夢一樣。此外，研究也發現，有記住夢境的欲望及準備的人，較容易記得夢。還有，通常是內容特殊或比較能引起興趣的夢境，比較容易被記住。快速動眼睡眠還有一個特性，就是如果它被剝奪的話，在接下來的睡眠中，它所佔的比例就會增加。如果有白日過度用腦、疲累，或是經常睡眠不足（不是因為失眠），夜間快速動眼睡眠的比例就會增加，也就比較容易經驗到多夢。
因此，如果您是個多夢的人，首先不用太過擔心自己的睡眠一定就不好，會造成很嚴重的身心後果。可以檢視自己的生活，是不是有工作時間太長或白日過度用腦的狀況，學習放鬆技巧（腹式呼吸法、肌肉放鬆法等），及適當地區分工作和休息的時間，對於多夢的改善，會有很大的幫助。
作夢＝大腦要你去運動
作夢其實也是睡眠調整的一個重要指標。如前所述，作夢是發生在快眠動眼期；而研究也發現，白天運動或活動量增加會抑制睡眠的快速動眼期，也就是會減少作夢。因此，作夢太多，是一種生理上需要增加白天運動之提醒。只是需要注意的是，這裡所說的運動，是要有伸展到身體、活動到筋骨，可以增加呼吸、血液循環的活動，像是打球、慢跑、快走等。超時工作、在辦公室坐一整天，或在電腦前打遊戲電玩，雖然也很費力，但是基本上消耗的只是腦力，並沒有可以減少快速動眼睡眠的效果，反而只是增加大腦的負荷而更促長多夢。
壓力、焦慮與惡夢
多夢本身或許不見得很困擾，但是如果做的是惡夢，那就又不同了。有不少人都曾經經驗過，例如夢見自己被追殺、趕不上某件重要的事，夢中充滿了焦慮、急切的感覺，有時甚至會讓人整個驚醒過來，這就是所謂的「焦慮之夢」。焦慮之夢經常是白日生活的延續，臨床上許多焦慮症的患者特別容易做惡夢，他們白天就會為小事緊張憂慮，不時處在一種提心吊膽的情緒下，這種情緒和心理狀態會持續帶進睡夢裡頭，影響做夢的內涵。不過，做惡夢並不等同於焦慮症，是可以獨立存在的。有些惡夢只是反映日常生活的某些壓力，或者是長期的內在心理衝突，還不到臨床上焦慮症的程度。透過日常生活的問題解決和壓力處理，就能夠減少做夢的頻率和強度，或是讓夢的內容不再那麼可怕。
創傷的夢
一個人在遭遇巨大的威脅和創傷後（例如九二一這樣的天災、親人的死亡、受到性侵、暴力的對待），容易衍生出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當中睡眠障礙是最普遍的症狀表現，也常會做惡夢。創傷的夢和一般的惡夢雖然在形式的表現上有點類似，但是仍然有所不同。一般的惡夢內容比較凌亂，過程的跳接也比較多，但是創傷的夢則像是清醒時的記憶，反覆播放，彷彿創傷當時的經驗又重演了一遍。創傷的夢可能會在創傷的急性期發生，如果在當時的情緒沒有好好處理，或性格特質上較脆弱或有著更早的創傷經驗，就容易變成長期持續的症狀。創傷的記憶經常帶著巨大的情緒，它過於具像化，沒有象徵性，沒有辦法被想像、被思考，因此它只能一直重覆。由於創傷事件已經發生，在現實生活裡也找不到解決的著力點，因此要處理這樣的經驗，需要透過語言訴說、傾吐，在支持、信任的關係中反覆經驗到痛苦的情緒，並經驗到目前已經不再危險，慢慢把創傷調適整合到個人的經驗中。
夢境的意義
雖然人們在作夢時的各項生理學變化，在今日都已經有了實驗室的科學根據和解釋，但對一般人而言，「夢」仍然帶有幾分神秘的色彩。尤其在做了一些光怪陸離、無厘頭的夢之後，更會讓人感到好奇甚或困擾。對於夢境內容的意義，一向有著很多不同的觀點。古老的看法認為，夢是一種象徵式的「預言」，預示將要發生的事；夢也可能是與另一個世界的溝通，例如神明的指示或是已逝親人的托夢；也有人認為，夢只是日間思想的延續與殘留，或是夢只是大腦的一種生理活動，不具有任何特殊的意義。不過，循著這樣的軌道，並沒有辦法解釋大部份的夢，也無法消減人們對夢境意義的好奇心。相反的，透過對夢意義的探索與了解，反而提供了一條了解人類心靈底下、潛意識內容的途徑。
精神分析的始祖佛洛依德在「夢的解析」一書裡提出，他認為夢是「願望的完成」，是深藏在潛意識中的幻想（通常來自於對人格發展影響深遠的童年期），是運用了白日記憶的殘餘而產生的。但是，為什麼夢要用這麼扭曲的方式來表現呢？因為有些願望是不可被接受的，我們的意識裡有一個嚴厲的審查機制在作用，白日清醒的時候，這些願望會被壓抑下來，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審查機制的作用減輕，因此它會藉由夢表現出來。但是審查機制並不是完全沒有作用，所以夢會經由好幾種偽裝的方式，將潛意識幻想裡的願望轉換成表面上看起來無關的夢的內容。要了解夢的意義，就得靠作夢者對他夢中的元素提供自由聯想，然後釋夢者和作夢者共同思考才能完成。
「發現」或「創造」潛意識？
以純心理學的觀點做夢的解析，雖然比算命或術士的好些，但也一直被許多人所懷疑，其中主要圍繞的爭議是，解析出來看似言之成理的意義，究竟是本來就存在的真相，抑或只是釋夢者所賦予、創造出來的？
我們可以用電影「全面啟動」裡的劇情場景，來討論這個問題。在電影的劇情中，一開始是有一群盜夢者，他們的工作很像商業間諜，只不過，他們獲得機密的方式是透過儀器的連接，進入一個人的夢中，騙過潛意識的防衛，以竊取藏在記憶中的內容。不過，有些意念是藏在更深的意識裡，得進入夢中夢（的夢中夢的夢中夢……）才能得知。從這個角度來說，潛意識裡的東西裡好像是一個被「發現」的過程。後來，盜夢者們接下一個更困難的任務，就是「植入」意念。有一個國際大企業的老闆過世，繼承者是他的兒子，盜夢者們受競爭企業的委託，要在兒子的腦中「植入」一個意念，去解散爸爸的公司。然而，植入意念要能成功，必須讓人自然地認為那個意念是自己的，而不是外來的。經過調查，盜夢者們發現這個大企業之子和父親生前的關係已有衝突，於是想到可以加以利用。此時有兩個策略，一個是加強兒子對爸爸的恨，讓他去破壞爸爸的事業；然而，這對兒子來說是不能被接受的意念，所以行不通。於是他們採取另一種策略，就是和解，讓正面的情感自然勝過負面的情感。但是為什麼和爸爸和解可以造成解散爸爸公司的效果？盜夢者們帶著兒子進入到他最底層的夢中，那是個在冰天雪地中被重重警衛、火力所防護著的雕堡，在裡面的大型金庫中，兒子遇到了爸爸臨終前的場景。爸爸在臨終前對他說「我對你很失望……」，他以為爸爸接著要說「因為你不能像我一樣」；然而，爸爸卻告訴他「因為你想像我一樣」。這句話，化解了兒子對爸爸多年來的怨恨；他一直感覺得不到爸爸的肯定而憤怒，在想要競爭、打敗爸爸的攻擊欲望下，又混雜著對爸爸的認同渴望。這句話讓兒子感受到爸爸在嚴厲、苛刻的形象之外，有著對兒子成為他自己的關切與愛。兒子從夢中醒來後，決定要解散爸爸的公司，要走自己的路，但這並不是出於對爸爸的報復，而是在和解之後，自然成長的動力。從某個角度來說，這的確是一場天衣無縫的「植入」，盜夢者在兒子的潛意識中，創造了一個原先不存在的意念。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講，與其說盜夢者「植入」了這個意念，倒不如說，他們只是提供了這個場景（兒子和臨終的父親相遇），讓兒子有機會面對對父親的矛盾情感。盜夢者並沒有去假扮父親，說出那句話；好父親的形象，其實原本就在兒子的潛意識裡，只是被他所遺忘。電影中那個雕堡外面的重重警衛與火力，就是兒子的恨與攻擊所形成的武裝，它製造了分裂，把壞父親的形象投射到外面，以便他持續地和父親爭鬥；好父親的形象則被隔絕、深埋在潛意識裡，無法被記起。這場看似所謂催眠術「植入」的情感，倒不如說是對好父親的情感重新被發現，兒子得以能和父親和解，讓原本就有的恨，與原本就有的愛，產生了整合，而使人能夠獲得自由，能夠往前。
所以，夢，作為意識的一種表現型式，我們探索、理解夢的意義，絕不是要去盜取、偷窺裡面的秘密，也不是要植入、操控別人的思想，而是去發現潛意識中所隱含的個人不知道的意念，創造出看待自己、看待世界的新視角、新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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