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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療的愛情與麵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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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療的愛情與麵包
『現階段，對我而言，什麼是最重要』系列小品文
神經精神科 賴俊揚醫師
工作忙，平常難得有空跟同事聊聊天，只有在下班時間，拖著一身疲憊回到辦公室，偶爾有機會碰個面，彼此話題時常會帶到這一句：「累啊…不知道在累什麼？」
耐人尋味的一句話。用膝蓋想也知道，如果我們的病人或病人家屬聽到這一句話，就算不心驚肉跳大概也會皺眉 —— 阮的醫師竟然不知道他自己在累什麼？！
回顧我們忙了一天的工作，我們到底在累什麼？門診、急診、病房，一天下來看過的病人少則三、四十位，多則五、六十位，生張熟魏、送往迎來。（謎之音）：「咦，醫師不是本就該以病人康復為己任，置個人死生於度外嗎？怎麼可以因此就喊累呢？」倒帶再仔細看一次畫面：這三、四十位，五、六十位病人裡面，有三分之一是要求開各式各樣的診斷書、證明、申請書的，而且對醫師的用字遣詞、字裡行間，不遺餘力的錙銖必較，據理力爭，例如：「保險公司說要註明是加護病房、急性病房、還是慢性病房」、「醫生你要幫我寫重度憂鬱症，不可以寫精神官能憂鬱症，不然領不到錢」、「厚，醫生！我這麼嚴重、整天想死，怎麼不是躁鬱症，我還不夠嚴重嗎，甘要死給你看才可以」。
再來三分之一，嗯，畫面上看到好像不是病人……是家屬！家屬來替病人拿藥！（謎之音）：「病人就是生病了，不能來或叫不來，醫師還不讓他家屬拿藥回去給他吃，這樣甘對？」畫面上病人家屬更是面紅耳赤、聲嘶力竭：「以前XXX都可以開藥給我，為什麼你就不行，你是不是故意刁難我，要不要我直接去找你們院長（或衛生局、或市長，以此類推），看你還敢不敢架秋條！」醫師不卑不亢、不厭其煩（一開始…）的解釋相關法規給家屬聽，一樣被訓誡一頓：「當醫生就要懂得變通啊，要以病人為主啊，連這個都不懂變通，那醫學院讀假的！」……咳，當年老師沒教捏。
最後三分之一，畫面來到病房……是住院病人，住院病人在吵出院！（謎之音）：「07年式大改款精神衛生法很保障人權喔，這些病人為什麼不讓他們出院？」呼…很嚴重符合強制住院條件的病人當然二話不說，強制住院先，而一大半病人並不符合強制住院條件，但家屬又非要他（她）住院不可，此時醫師若秉持公平正義原則，伸張人權，約家屬來談出院問題，家屬馬上絕地大反攻，甚至「反映選民心聲給民意代表」，邀其「一同表達關切之意」；那就選邊站啊，不讓病人出院囉，又難保日後不被病人告！真正是二師兄照鏡子，裡外不是人。
看到這，總算有點頭緒累什麼了。
十年前拜讀和信醫院黃達夫院長大作「用心聆聽」一書，當時真的內心悸動、深自期許！歷經十年滄桑，再回顧書中所言，感受更深，深覺有些真知灼見在今日更加突顯。「…因各醫療院所普遍實行醫師薪資績效制度，醫師在利的引誘和量的壓力下，早已疏忽了指導和監督實習醫師與住院醫師的責任，如此不但影響教學品質，更嚴重扭曲照護品質。…」；「全民健保因制度設計錯誤，雪上加霜，給付不敷成本，更成為醫療界不可能顧及品質的藉口。為了表現醫院的營運績效，更汲汲為利而奔命，許多醫師已失去了求知、服務的熱情和行醫的使命感。」；「醫病互信，才能互蒙其利」。如何，有沒有微風輕拂，牽動腦波或心律的感覺？還是最後一絲絲的感性早已淹沒在績效點數的紅海裡？
大環境使然，醫療的理想與實際之間的權衡，曾幾何時已悄悄的等同於兩性關係裡的愛情與麵包！「理性」的人們總會振振有詞的說，沒有麵包的生活是虛幻的，空有愛情註定會餓死；總是要先填飽肚子，才談得上其他的……等等。都對，任何人都超脫不出這道鐵律，但是醫療在追求麵包的同時，愛情似已漸行漸遠，甚至為了麵包，醫師已成為國內犯罪率最高的行業之一，不管是有心或無意。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庶幾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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