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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護殘燭的天使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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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護殘燭的天使心
陳盈方護士
『強颱直撲花蓮台東地區，請大家做好防颱準備！』外面的風雨欲來，看著身邊忙著防颱的人們，想到總是災情慘重的花蓮….突然讓我想起了他……梅爺爺，您好嗎？您適應了花蓮的空氣了嗎？在那裡吃住的還習慣嗎？您的身體還硬朗嗎？
梅爺爺是個OMD的病人，入院的原因是因為梅爺爺覺得家人要害他、認為媳婦要佔據他的房子、偶爾會有攻擊家人等等之症狀，來到我們病房接受治療。因為合併了諸多生理疾病，加上雙眼嚴重的白內障導致視覺障礙，梅爺爺被安排在離護理站最近的房間；雖然眼疾的不便，讓他總是需要我們的扶持輔助下才能找到方向，但是梅爺爺有著軍人的堅強個性導致他總不願麻煩別人，有時為了配合治療，梅爺爺會自己摸索著病房的環境，即使我們主動伸出援手，梅爺爺仍然客氣的拒絕，他始終是個沉默的病人，從來不主動要求什麼，只有在會談的時候，梅爺爺才會說:『好想回家』，他就是令人心疼的梅爺爺。
隨著治療發揮了效果，因為梅爺爺的病情穩定，醫師表示聯絡家屬出院時間，幾次與家屬的會談隱約透露出家屬的不耐，家屬抱怨梅爺爺回家難照顧、眼睛看不到會造成他們很大的麻煩等等，最後甚至減少會客次數和不願談及出院問題；這無疑是拋給我們團隊一個難題，老年精神科病人的安置問題的確是家屬的負擔，隨著他們的功能日益的退化，年齡的老化又加速了一切，站在家屬的立場我們了解這的確是個頭痛的問題，於是醫師照會社工提供家屬安置機構及方法，希望能夠解決家屬的難處，且能讓梅爺爺得到最好的照顧。
時間ㄧ天ㄧ天的過，家屬終於給了我們一個答覆，他們決定將梅爺爺送到花蓮玉里榮民療養院，那是一個專門照顧退休老兵的機構，也是他們經濟唯一可以負擔的方法。哇…花蓮玉里!那是一個好遠的地方，聽說從高雄到花蓮一趟路，需要6--8個小時的車程，我很難想像梅爺爺身體能不能撐得住?但畢竟這是家屬的決定，起碼他們願意繼續照料梅爺爺的後續。但沒想到…家屬卻請託我們，不要告訴梅爺爺他將被送到玉里療養院的決定，我們終於恍然大悟，原來家屬想讓梅爺爺在不知情的情形下，強迫梅爺爺接受不能回家的事實。
『為什麼我不能回我的家？那是我的家啊！為什麼要把我丟在這裡？』這樣的話語不斷重複出現在他的主訴裡好幾次，我們感受到梅爺爺的徬徨和焦慮，而我們只能不斷的安撫他的情緒、幫他轉移注意力。就在一次的會客中，家屬按鈴要求我們幫忙找梅爺爺行李有沒有藏有房子和存款的印章，也讓我們體會到家屬的無情，如果我們聽從了家屬的要求，相對我們就成了幫兇，而且也很可能變成讓梅爺爺失去一切的幫兇，所以我們決定中止會客，將梅爺爺帶離會客室。
站在醫療的立場而言，病人病情穩定能夠回歸社會及家庭是最好的，即便家人無法照料需要依靠長期安置機構，病人也有權利知道自己未來該何去何從，不應該是用這種瞞騙的方式。反觀上，病人的情緒受到刺激也可能會影響病情，在這樣猶豫不決的矛盾中，大家心中的天秤劇烈擺盪著，盪著、盪著、盪著…
經過了多次的醫療團隊會議，我們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向家屬說明站在醫療的立場上，病患有被告知及決定與否的權利，希望他們能夠別以欺瞞的方式進行這件事情，家屬不以為意的堅持他們的立場，讓我們幾乎心灰意冷。後來，家屬終於在一次會客的時候對梅爺爺宣布了這件事，想當然爾梅爺爺是無法接受的，梅爺爺甚至在會客室裡不斷磕頭，磕到頭都腫了一個大包，不斷的哀求自己的兒子不要把自己送到那裡去…家屬無情的宣布完後就轉身離開了。留下梅爺爺老淚縱橫著從房間跪著爬出來，難過的說：『我要爬到會客室求他們不要把我送到那裡去』，在那天之後，家屬再也沒來會客過了，直到梅爺爺要被送到花蓮玉里療養院的那天。
再多的不捨，還是得尊重家屬的決定，雖然玉里很遠、他的家人或許不會常常去探望他，但是梅爺爺為了國家奉獻了畢生的青春，我們只能相信他們會好好照顧他的…； 那天，家屬要求：清晨5點半、救護車、保護衣，那是最後一次扶著梅爺爺的手，也是他唯一抓最緊的一次，就這樣，梅爺爺堅強的再度面對自己未知的人生，看著大夜班學姊交班後續時，泛紅的眼框說：『我們好像劊子手喔！』，頓時，大家都沉默了。
這件事，在我的心中引起了不小的漣漪，雖然類似這樣的事情並不常發生，卻讓我心酸很久，我想，醫療與倫理的關係，在臨床上是一種認知、一種態度，與一種修養。認知是幫助醫療團隊在各不同的選擇中來做一個對病患來說最好的決定；態度則是醫病關係上不可或缺的，必須時時加以警惕，用同理心來面對病患及家屬，才能替病患爭取最好的照護；修養則是醫療團隊本身對責任重大的職責與繁多事務的忙碌中，對自己的期許，唯有認知、態度及修養相輔相成，才能做出對病患最好的決定，故在臨床的醫療照護上除了要求醫術的精進，更應將倫理考量並融入其中，以促進護病關係的和諧；站在醫療團隊的立場，認為出院是件值得歡欣鼓舞的事情，但是在精神科的世界裡，出院常常是家屬最不願意面對的事情，甚至要求我們欺騙病患這樣違背倫理的事情都可能會出現，不斷地考驗著我們的智慧、良知，梅爺爺這件事情的結局我們無法改變，或許應該有更好的方法可以解決，再爭取更多的時間與病患家屬溝通討論，但願類似這樣的事情不要再發生了，也期望醫療團隊在未來能更有智慧的去面對每一個個案的出院問題。
外面的風雨越來越強，梅爺爺你還好嗎？穿的暖嗎？吃的飽嗎？已經坦然面對結果了嗎？會恨我們嗎？那邊的人對你好不好呢？你的家人有去看你嗎？你……..
我們……都很想你，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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