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6 一位女人 一則故事  
一位女人 一則故事
 
一位女人 一則故事

凱旋醫院臨床心理科 黃淑珍 臨床心理師

眼前的玉鳳,垂到耳邊的焦黃直髮,使得原本蒼白瘦削的臉更無氣色;無法完全張開的眼睛,瞇濛並帶著一股倦意;在這個看似不起眼的臉龐裡,仔細瞧它,其實有一雙圓圓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挺直的鼻樑,過去應該是個漂亮的臉蛋。這個曾經漂亮的臉蛋,已經蒙上一層灰白外衣,遮掩了昔日的光采,顯得憔悴、顯然黯然。

她說話有氣無力地,常常中斷,但由那微弱斷續的聲音所述說的故事裡,,卻不難發現她細膩的心思與理智的頭腦。

多年的憂鬱啃蝕著她的身心,沮喪也牽引著她的靈魂,此刻的她幾乎是行屍走肉般地過日子,若不是對親人的一份愛與責任,加上對痊癒的一線希望,她真不知道如何走下去。

二、三十年前甫從專科畢業的她,考上一份固定的工作,有穩定的收入,一向認真負責的她,做得相當稱職,日子過得平順如意。

  誰料到結婚之後,生活完全走了樣,具有傳統美德的她,順著先生的意與公婆住一起,每天下班時,玉鳳總是急急忙忙地衝回家煮飯,一家子的晚餐就全看她了。就連假日玉鳳也無法喘息,她必須忙著把整棟房子由下到上清理乾淨。日復一日,工作又工作,她努力地盡力做好媳婦的工作,而當公婆不滿意的時候,玉鳳還得看他們的臉色。

結婚不久後,先生金龍撂下的一句話:「我的父母最重要,太太可以重娶,爸媽永遠是我的爸媽。」這些話對思想保守的她,猶如是緊箝咒一般,她總是很努力小心地,儘量迎合公婆的要求。

  當第一胎生下女嬰之後,玉鳳的日子就變得更難過了,不但公婆不願意幫她做月子,就連新生的女兒也受到冷落,大嫂不久之後生下男嬰,搶走了公婆所有的寵愛與笑容。玉鳳更加地戰戰競競,她祈求上蒼第二胎能給她來個兒子。

  果真第二胎生了個兒子,但玉鳳的日子卻好不到那裡去,忙著上班與夫家家務之外,還要照顧二個幼兒,許久以來,玉鳳已經沒嚐過睡飽覺的滋味了。



這還不打緊,也不知道金龍是吃錯了什麼藥,經常作著發財夢,常把一些錢拿去做什麼投資的,卻總是有去無回,就連公婆積蓄的一些錢也花個精光,公婆將怒氣轉向玉鳳,責怪都是玉鳳唆使金龍那麼做的,玉鳳感到冤屈與無奈。

  金龍還不罷休,還要到都市做生意,具有三從四德的玉鳳,抱著嫁雞隨雞的態度,再讓金龍試試看的心裡,辭去原來工作,領了一筆錢來協助金龍作生意。玉鳳一邊忙著家庭,一邊忙著打點生意,精心設想,節省開支,卻帶來金龍一陣責怪,怪她管太多,金龍常以一句:「男主外,女主內」、「女人家,懂什麼,把家裡打理好就好,管什麼男人的事!」幾次下來,玉鳳也就懶得去管了。坐上老闆寶座的金龍,終日忙於風光應酬,吃喝玩樂,生意乃日走下坡,最後終於倒閉關門,弄得血本無歸。

 金龍總說是時運不濟,運氣不好所致,此後,他還三番兩頭地說動玉鳳,要她標下省吃儉用餘錢跟的自助會,說要做什麼投資的,但也總是有去無回。

  在這樣不利的處境下,憂鬱症早已悄悄地找上玉鳳了。罹患憂鬱症的她,更加無力與無助,有時候看不慣金龍的作風,說他兩句,金龍總是以她患憂鬱症為名,說她神經病,她的頭腦有問題,她說的話不能聽……等。氣得她心理更加鬱結。

  一直以來,雖然玉鳳百般地配合金龍,但金龍卻不重視玉鳳的感受,就連患憂鬱症的她,晚上不好睡,要求金龍看電視聲音放小聲一些,金龍也總是不予理會,依然我行我素,說她「好端端地,裝什麼病」,說她「自己想不開,愛胡思亂想,搞得睡不著,其他的還怪別人太大聲」等等之類的話。

  玉鳳非常氣惱,她在想,若不是因為他,自己怎麼會患上憂鬱症呢?自己多年來的犧牲、付出,得到的又是什麼?早些年為他的家庭辛勞、忍耐;後幾年經常為他用錢做事方式擔憂與害怕;經常還得為家庭生計與撫養兩個孩子所需而憂慮操煩;並且多次面對自己辛苦賺存的錢一再地揮空、失落。若不是這些年來,經常浸泡在這麼多的委屈、不平、擔心、害怕、憂慮,生氣與悲傷中,自己怎麼會患上憂鬱症呢?

  想到此,玉鳳的內心一把火,她想狠狠地罵金龍一頓,然後從此切斷關係,來個一刀兩斷、不相往來,至少也圖個清靜的晚年。但是,內心裡傳統的聲音又出現了,它說:「女人,要溫柔婉約!」、「破口大罵,別人會怎麼看,像潑婦一般,成什麼體統!」、「所謂男人是一家之主,家本就是男人作主的。」、「本來嘛!女人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總不能讓孩子沒面子啊!讓人家說他的父母離婚了。」、「誰叫我嫁的是他呢!?」、「命吧!」

  這些聲音壓住了玉鳳內心的那股衝動與憤怒,她又再忍了下來,她歎了口氣,徒讓一股無奈湧上心頭。

玉鳳想到朋友子玲,子玲就不是這樣子,子玲總是說「男女是平等的」、「男人也要尊重女人」、「女人自己的權益與幸福也是同樣重要的」、「夫妻不是誰一定聽誰的,而是互相協商的」、「女人有權拒絕男人的要求」、「女人有權維護自己的幸福」……。玉鳳在想,如果子玲是我,她會怎麼做呢?如果我像子玲一般地作風,今天的我又是什麼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