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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呀！我口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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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床心理師 黃淑珍
美茲有著白皙的皮膚，一頭黑長髮，溫暖的笑容，說話慢條斯理，雖沒有模特兒般的出色五官，卻給人一種特別的美感，整個人而滲透出成熟溫柔與耐人尋味的氣質。粗條紋的套頭ㄒ恤，配上貼身黑色長褲，洋溢著年輕的氣息，絲毫感覺不到六十歲的樣子。
美茲會來找我，苦於她所說的「口吃」，據她說約莫從孩童學齡前，就發現這個毛病了；這個問題，讓美茲常覺得說話不如人，為說話感到苦惱，吃足了五十多年的苦頭。
與美茲談了一個小時，我左聽右聞，卻沒聽出什麼口吃；沒聽到明顯的結巴、中斷或者重覆；她說話的速度不快，但也因此顯得優雅。我心理納悶：為什麼她認為自己有口吃？而且幾十年來一直相信如此。
當我告訴美茲說我沒感覺到她的「口吃」時，她努力地要說服我，要我相信她的確有口吃。她說因為今天她特別把講話速度放慢、因為跟心理師談話她很放鬆......，所以我才聽不到她的口吃；美茲還說她是一個容易緊張的人。
是呀，真正生理因素造成的口吃並不多，很多說話不順暢，與心理的緊張焦慮有很大的關係。很多當事人往往認為自己有口吃，擔心別人會因此笑自己或看輕自己，說話之前就更緊張，緊張就使說話不流暢，容易中斷或結巴，因此就更認定自己有口吃，如此地惡性循環。
美茲怎麼認為自己有口吃的？
美茲說記得年幼的時候，自己是家裡唯一的女兒，常常隨著哥哥與鄰居孩子玩，當時媽媽常常責罵她。那個戰亂的時代，媽媽並沒有機會受到很好的教育，也不知是媽媽思想較傳統，認為自己跟著哥哥出去玩太野？還是媽媽承襲重男輕女的觀念，孩子頑皮時專挑女孩罵；還是她心裡也不喜歡自己是個女性，找自己的女兒出氣？或者她也只無意識地，把自己所有心理上累積的壓力與怨氣往這個較小而不會反抗的孩子身上發？美茲回憶媽媽罵她的時候，似乎是一股腦兒把所有的氣往她身上發，劈哩啪啦地，很多難聽的字眼隨著傾洩出來。美茲只不過在社區內與鄰居小孩玩玩而已，那樣的責罵，與美茲的行為不成比例，因此她覺得很冤枉、很委屈，心裡不服，想為自己辯解，但面對眼前母親龐大的身軀，怒目瞪眼的表情，她緊張地結巴了起來「我，我、、、、、又沒有、、、、」，話才剛起頭就停頓，結結巴巴，很難把一句話說完。幾次下來，美茲就認為自己「大舌頭」，媽媽也是這麼想。
現在想來，也不能太怪母親，這個年齡的美茲，可以了解到當年母親的壓力與無助。母親十多歲就隻身隨國民政府撤退到台灣，與大陸親人失去聯繫，內心有許多的失落與哀傷；在一個不熟悉的地方，舉目無親，她難免孤單與寂寞；這樣的處境下，她年紀輕輕就結婚生子，承擔起持家與養育子女的眾多責任，缺乏親友的支持與幫忙，一定有許多的無助與壓力。也許在責罵美茲的當下，母親內心哀傷、憤怒、無助、煩惱的長河，得以獲得了稍微地宣洩與紓解；或者也許只是一個小的情緒刺激，使原來蓄滿的情緒水庫潰堤了，情緒就瀉了出來。
我試著讓美茲了解說話結巴與焦慮的關係，也與美茲大略地回頭去尋找根源，更讓美茲了解說話結巴也可以是一種說話的特色，無損於一個人的價值。我回憶起年輕時看電視播放黃俊雄先生主演布袋戲「史艷文」，裡頭一個「二齒」的角色，一出來就「哈咩 、 哈咩 」，口吃了老半天，可是贏得了許多觀眾的喜愛，我也非常喜歡這個角色。藉著這個例子，我協助美茲了解：即便口吃，也可以把口吃變成可愛的特色。此外，我看到美茲有許多寶貝的地方，我也希望藉著我的看到，也能讓她看得到自己這些寶貴的地方，讓她知道自己是個可愛的人，是個有價值的人；即便生命中有一些不圓滿，仍無損於個人的價值。
我們的相處，也讓我有機會分享了她的一些故事，我感動於她如此的富有生命力，困頓時也沒放棄追尋理想，努力過生活，我也很感謝她對我的信任，願意分享生命中的滄桑與甜美，豐富了我的生活。現在的美茲好像比較不被「口吃」這回事困擾了，也許某一天她會說：「媽呀，我原來沒有口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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